莲花落

　　旧社会按职业划分，把人分为三教九流。有这么一个群体，既不在九流中，更不在三教里，因为他们没有正当的营生，所以入流也就难了。
　　难是难了，认真理论起来，有些却比入了流还了得，这其中就包括演唱“莲花落”的那么一群人。“莲花落”，一种以渔鼓的形式演唱的江南小调，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打渔鼓伴唱莲花落，在鄂南乡村十分盛行，至今，还有的地方当作经典搬到群众文化舞台上呢。
　　打开一册发黄的画卷，这群人摇摇摆摆地走来了。走来干什么，走来送恭贺。这不，王员外告老还乡，盖了一座带花园的私宅，今天该起梁了，鞭炮响着响着，便响来了他们——虽然蓬头垢面，虽然衣冠不整，一个个根雕似的，可渔鼓拍得整齐而卖力，莲花落唱得清亮而得体：“走进府前抬头望，主东住的好屋场，前面修起朝阳水，后面修起水朝阳。一进几重好气派，长长一条象街坊。主东盘算很得当，赛过三国诸葛亮。”敲呀唱，跳呀舞，一闹了就是一个时辰，王员外收到恭贺，自然会痛痛快快给他们发饷，一人一、两吊不等。他们那个乐啊，又赶下一个场去了。
　　他们是些什么人？也就是一群“叫花子”，但他们不愧为“叫花子”，会“叫”还会花心思地“叫”，这不，刚才还在王员外屋场献艺，耳闻陶家为祖母做寿，刮风一般赶去：“春回大地气象新，只见祖母在堂中。祖母长寿精力盛，福气赛过佘太君。”贺罢祖母收过红包，转眼见大木匠收徒，叫喊着“我来了”：“桅子打苞叶转青，我把木匠师傅尊。木匠师傅仔细听，你是鲁班一门生”……见中年妇女赞婶娘，脱口而出：“左眼观来右眼观，开口就把婶娘喊”；见青年男子赞大哥，张口就来：“尊声大哥仔细听，你是天上文曲星。”主人让茶，赞茶；递烟，赞烟；尝饭，赞吃饭：“不该不该真不该，老板吃饭不该来。油漆桌子放一张，罗汉椅子摆四方，上面坐的是福老，下面坐的是亲房”……
　　渔鼓也罢，莲花落也罢，这些民间艺术似乎早已存在；乞丐也罢，讨饭也罢，旧社会比比皆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没有。可鄂南有这样一群聪明人，不甘心沦为乞丐，不向苦难命运低头，在无奈中作出精明的选择，把生活的苦难与民间艺术完美地结合起来，对自己来了一个角色定位，把自己装扮成人见人喜、人见人爱的讨饭艺人。当然，“讨饭艺人”的称呼他们也不喜欢，而是浪漫地自称为“游春”，为主东唱赞歌也叫“游春歌”。这种向上的精神和乐观的人生态度，使他们百炼成才，借用艺术完善人格，成了鄂南早期的“脱口秀”。
　　不入流又算什么，可就是他们，传承了民间艺术，成了渔鼓、莲花落的化身。（文/贾再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