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温泉希望桥边都是沟渠农田,田埂上的小草也不怎么起眼。初春,小草即将吐絮,可以将白絮抽出来含在嘴里当零食吃,入口即化,清甜可口。待农民翻田时,再将草根拣出来,洗干净了当“小甘蔗”享用,其甜爽直沁心田。
有一次下大雪,农田被厚雪覆盖了,田埂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连枯草都看不到。早上一起床,拿着食堂的馍馍就往学校的方向奔,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雄赳赳气昂昂,任性地跟着感觉走,一不留神掉到了农田里。幸亏有人发现,将我捞出来,送回家。当时只有一件棉袄一条棉裤,我蜷缩在被窝里,估摸是几天都上不了学的。
白天母亲要上班,中午要赶急赶忙地做九个人的午餐。还要挤时间烘烤棉袄棉裤,短短的午休是烤不透的。晚上,大家各忙各的,只有母亲一边烤袄裤,一边陪着我说话。虽然母亲没有很多的言语,但是从炭火映衬的脸上,还是能看到了她的着急和不安。
家是不大,无厨房无卫生间,却容下了九口人。父母和我们五兄弟,还有就读于温泉中学借住在这里的何山哥和文军哥。他俩是父亲以前同事的孩子,读书很争气,后来都考出去了,文军哥上的是哈尔滨工业大学。
母亲的着急是有原因的,当时大家小家都不好过,这么多人吃饭都是问题。我这一冻,捱过去了则好;冻病了,看医生拿药又不知要花多少钱。还好,我是小草的命,喝了几杯母亲煮的加糖的姜汤,没几天也就能下床蹦蹦跳跳了。
那天晚上,母亲的话我不大记得。但是,有一句话,我一直没忘记。母亲说:“人的命像草一样,能屈能伸”。当时,我还不能听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后来,我学了唐诗,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中依稀找到了母亲这句话的注释。
其实,母亲的命真的像小草一样。工作,她老人家是拼命的。一个普通的妇女,大字不识几个,单位安排她做拨算盘的保管,她几个晚上就从父亲那学会了三下五除二。深夜货物入库,找不到搬运工,她不怨天不怨地,扛起一百多斤的麻袋往仓库里冲。
母亲是不认命的。那个年代,父亲一个人在温泉工作,她带着三个哥哥在江夏。她一人既种粮,又舂米,一年到头没闲空。上山砍柴禾,河边割猪草。碰到河水上涨,她老人家还可以在稻田沟里用筲箕捉回一些小鱼小虾给哥几个打牙祭。
母亲的勤劳告诉我,人生如草两头甜。上头草絮甜,下头草根甜。生命前头无忧,两手空空,呱呱坠地。生命过程能屈能伸,历经风霜雪雨,历经草绿草黄。即使到寿高八十,白发苍苍,母亲和父亲依然相互搀扶,真是越到后头越幸福。我的老父母是如此,天下的父母不都是如此吗?(作者:柯建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