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得暖和,夜色已经深了。加了一天班的吴军从单位匆匆出来, 骑上他那辆老旧电动车往回家路上奔去。
吴军刚满三十,在机关上班,虽说属于体制内的人,但由于他的单位是那种没有油水的清水衙门,每月拿着干巴巴的一千多元工资,就再没有别的进项,事儿却不少,经常加班,妻子为此曾不只一次埋怨他没用,说他还不如一个拉板车的赚得多。吴军知道自己对不起妻子,不能给她一个宽裕的家境,所以对妻子的埋怨只能听之任之,不敢回一句嘴,听烦了,最多是借口加班躲到单位落个耳根清静。
吴军停好车,拉开楼道口的防盗门,顺手掏出手机摁亮了屏幕。
楼道里没有灯,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面对面站着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辩。
吴军吹着口哨来到了自家门前。虽然吴军早就想换一套大点的房子,新开盘的小区也看了不少,但连新房首付都付不起,结婚三年了还不敢要孩子。吴军妻子放话,要么不生,要生就要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环境。为了尽早达到妻子的要求,早日抱上大胖儿子,吴军每天除了工作,满脑子就是怎么多赚点钱,好贴补家用。这不,帮单位食堂弄了个简单的就餐刷卡系统,承包食堂的人给他发了几百元红包,吴军乐滋滋的冲出了单位,兴兴头头的骑上电动车,好给妻子一个惊喜。
吴军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令他惊悚的叫声,啊~~~
哗啦一声,钥匙掉在地上。吴军猛地转身,后背紧贴着铁门,双目圆睁,两条胳膊一前一后,作出防御的姿式。
“谁?”吴军盯着面前那个模糊的身影叫道。
啊~,啊~。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从地上站起来,两手直摇晃,声音中透露出焦急。
吴军见来人身形瘦小,比自己矮半个头,心中的戒备就减去了大半。他再次摁亮了手机。借着微弱的亮光,吴军仔细端详了一下,觉得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啊~,啊~,来人上前了一小步,将脸凑到了手机面前,让吴军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到来人脸上激动的表情,吴军终于想起来,此人是他老家的一个亲戚,吴军要喊他小舅。这远房小舅虽然比他大十来岁,但一副没发育完全的样子,瘦小猥琐,因干不了重活,长年出门在外,做了个养蜂人,几年难得见到一回。如果不是前几年有事找过吴军,吴军差点就不认识他了。
见到是小舅找上门,吴军总算把心放到了原位。他一边扭开门锁自顾自走进去,一边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妻子正蜷缩在床上看电视,听到动静连忙穿上拖鞋出来查看。吴军担心妻子误会,连忙介绍说是小舅来了。妻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小舅一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只朝他点了个头,扭头就回到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吴军讪讪的请小舅坐下,耐着性子听他讲话。
小舅似乎知道自己不遭人待见,面对吴军的询问,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搓了搓长满老茧的双手说:“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感谢你那次帮我办了社保,让我没有了后顾之忧。”
“哦,这没有什么,谁叫我们是亲戚呢!”吴军颇为大气的挥了挥手,仿佛耳边有一只蚊蝇需要驱赶。
“那是,咱们村里谁不知你在市里工作,认得各单位的头头脑脑。”小舅笨拙的奉承着,呐呐的没了下文。
吴军耐着性子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有事就说事吧,不要遮遮掩掩的。”
小舅见吴军口气转硬,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啰里巴嗦的说明了来意。原来,小舅想请吴军帮他把交到社保的钱再取出来。
“啥?!”吴军未等小舅说完就跳了起来。“你真以为这社保局是我开的?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给你办社保,我找了多少人?动用了多少关系?你倒好,这刚交了社保金没几年就要退保,还要我帮你退,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小舅涨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吴军数落。
吴军见小舅不再吭声,也就懒得与他一般见识。“你今晚到我妈家去住一宿吧,这事我办不了。”
小舅见吴军下了逐客令,竟然做出了一个让吴军意想不到的举动来。他“噗”的一声跪在了吴军面前,恳切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再帮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念你的好。”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吴军被小舅这突然之举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拉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长辈,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做人?”吴军气恼不已,把小舅好一阵埋怨。末了,吴军长叹一声,说道:“你先去吧,我明天就去找人社局,看能不能帮你退保。”
小舅听吴军答应帮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生怕吴军反悔似的,赶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吴军。
“这里面是我参保的证件和手续,你帮我办好了就给我打电话。”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吴军的家。
吴军还没来得及起身送到门口,小舅的背影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就你家的事多”,吴军刚推开卧室的房门,妻子就抱怨道。
吴军双手一摊说:“好了,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何况你我呢?好在他的事不难办,我明天去找熟人,费不了多大劲就可以办好。”
“哼,你不用和我讲这些,我懒得搭理你家的这些事。”妻子扭了扭身子,不再搭理吴军。
第二天,吴军先到单位处理了手头上一些紧迫事情,还没等他动身去市人社局,就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催促他快点办小舅的事情。
吴军只得放下手头的事,电话联系了市人社局的熟人,得到肯定答复后,吴军骑上旧电动车来到了市人社局。
很快,在熟人的帮忙下,吴军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办好了小舅的事。
看看时间还早,吴军又骑车来到母亲家。
母亲见吴军这么快就办好了小舅的事情,非常高兴,加上吴军已有半个来月没来看她了,便要吴军留下吃饭。吴军也想问问小舅的事情,便和妻子打了电话,借口单位来了客人,中午不回家了。
吃过中饭,母亲和吴军闲聊起小舅的事情来。
一说到小舅,母亲就叹息不已。
“唉,要说你小舅他也算得上命途坎坷。他从小身体就弱,长大后身单力薄做不了重活,只得学人家养蜂子,经常被蜂子蛰得满身都是包,我这个当表姐的看得都心疼,几次劝他放弃养蜂,他总是说,没事的,不碍事,过一会儿就会消停。还笑呵呵的说,做这个活计的人,被“宝贝”叮咬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的事。有时眼睛被蛰,肿得老高,张都张不开,还照样得东奔西跑。”
“那他现在日子应该好过了,可为什么还是一幅霜打的落魄样子?”吴军不解的问。
母亲看了一眼吴军,略带责怪的说:“你不知道情况,不要瞎乱说。”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您倒是说呀!”
“嗯~”母亲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声就丢下吴军到厨房忙开了。
“妈这是怎么了?啥时说话露一半留一半?”吴军轻声嘀咕道。
饭后,刚丢下碗筷母亲就催着吴军与小舅联系。小舅听说这么快就把事情弄好了,非常高兴,连声感谢吴军,并说到时自己直接来找吴军。
吴军还想拿捏一下,母亲抢过电话说:“都是亲戚伙的,帮点忙是应该的,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末了,母亲还大包大揽的替吴军作了一回主,担心路上不安全,让吴军亲自乘车把钱送回老家交给小舅。
虽然吴军对母亲越俎代庖的作法很不认同,但他是个孝子,母亲既然答应了小舅,他也不好反悔,只好闷闷不乐的应承下这个任务。
第二天,吴军在单位请了事假后就直奔车站。
为了防止路上遭人盗抢,吴军将两万多元钱塞进了鞋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车上的每一个乘客。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腰酸背疼的吴军走出了县城的车站,还没来得及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就被几辆热情的“摩的”团团围住。
吴军选了一个看上去挺老实的“摩的”,谈好价钱后就随着“摩的”赶往乡下小舅家。
小舅家坐落在乡下一处背山处,房前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金黄的油菜花开满了田野,就像一幅幅水彩画。
听母亲说过,只有等到家乡油菜花开了,小舅才会回家与妻儿团聚。这段时间,小舅带着几十箱蜜蜂回来,每天看着蜜蜂在田野里嗡嗡飞翔,酿出金黄的蜂蜜和蜂王浆。这是小舅最幸福的时候。
奇怪的是小舅今天却不在家,几十箱蜜蜂随意摆放在门前晒谷场上。
小舅去哪里了?吴军纳闷的在小舅房前屋后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人影。
几经打听,吴军才知道小舅的妻子发病,小舅送她到县城的医院去了,不知道啥事才回来。
唉,这叫什么回事呀! 吴军在心里把小舅好一阵埋怨,早告诉小舅娘在县城住院,何必还让我跑到乡下来呢?直接去医院不就结了!
看来今天是赶不回去了,吴军只好愤愤地到村里小饭馆点上两个菜对付对付饥肠辘辘的肚子。
刚进小饭馆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叫声:“吴军,是你吗?你怎么有空来乡下?莫不是还忘不了村里的小芳?”
吴军定眼一看,也乐了。
“我道是谁在这里大放噘词呢,原来是钱财你小子呀!你不是在外做生意吗?这既不过节也不过年的,怎么回来了?难道在外发了大财想回报家乡父老?”
“唉,发什么财呀!还不是我父母……”钱财摇着头,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看到少时同学一副沮丧样,吴军那颗八卦心顿时活络起来。
吴军招呼服务员把菜上到钱财那桌,自己一屁股坐在发小身边,勾肩搭背的问道:“你小子素来把钱看得紧紧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有家不回却舍得下馆子?”
钱财又摇了摇头, “嗞嗞”喝干了杯中白酒,又要斟上。
吴军连忙抢过酒瓶。“干嘛!有心事?”
钱财又要了一个酒杯,说:“你来了正好,来,咱们一年多没见了,今天喝个一醉方休。”
吴军和发小意外相逢也很高兴,他欣然将酒斟满后说:“好,今天咱们来个不醉不休。”
“你说说,我父母是不是想抱孙子想疯了?竟然谎称我爸病重,把我骗回来相亲结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父母包办。”
“哈哈,谁让你小子在外挑花了眼,都三十多了还一个人在外晃荡,难怪你父母要给你下最后通牒了。”
“狗的,就知道你会幸灾乐祸。算了,我认命了,那个女孩子我看了,长得还不错,就是话太少了点,相亲那天,她统共没说三句话,就知道一个劲抿着嘴笑。”
“这样正好,和你是绝配。你这个话痨要是再找一个话多的主,那还不得天天吵翻天呀!”
“你存心咒我喽?”
“我哪敢呀!我是真心为你高兴。来,祝你早结良缘。干杯!”
酒到酣处,钱财面红耳赤的把头凑到吴军耳边说:“听说你小舅离婚了。”
“什么!”吴军猛地站了起来。
“我没瞎说,村里人都这么说,还说你小舅不是个男人,都戴绿帽子了,还对那女人那么好。”
“够了!”吴军一脚踹开凳子,气呼呼的对钱财说:“我这就去找小舅问个明白,如果不是你说的这样,小心我回来揍你!”
吴军气呼呼的奔出小饭馆。
午后的太阳像个火球,将炙热毫无保留的抛给每一个路人,不管他是乐意还是抗拒。
吴军刚走出小饭馆没多久,后背的衬衣就像被水浇了似的,脸上的汗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滑过脸庞汇聚在下颌处,弄得脸痒痒的。
中午的乡间小道上没有一个人,吴军一边诅咒着该死的天气,一边期盼“摩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一辆拖拉机喘着粗气,载着高高的一堆杂物从吴军身后驶来。
吴军连忙招手示意,拖拉机喷出一股黑烟停住。
“哟,这不是吴军吗?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吧?”
吴军仔细一看,拖拉机司机有些面善。
“呃,你好,你能不能带我一程?”吴军喊不出拖拉机司机的姓名,表情颇有些尴尬。
“我是你同学王力的爸爸,你小时候还经常到我家玩的。”
“噢!是王叔,对不起,刚才我没认出来。”
“没事,没事,来,上车,你到哪里去,叔带你一程。”王叔爽快的说。
得知吴军是要到县城医院找小舅,王叔把拖拉机开得飞快。一路上,提到吴军的小舅,王叔的话匣子怎么也关不住。
“啧,啧,像你小舅这样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是个爷们!”
吴军一愣,怎么和钱财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我小舅和小舅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军疑惑的问。
“唉,说起你小舅的事,我也只知道大概。”王叔略有保留的说。“别人都说你小舅不像个男人,明知道老婆另有了人却不敢怎样,还死乞白赖的住一起。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你小舅有情有义,他婆娘得了绝症还不离不弃,就冲着这一点,你小舅娘就不应该背着他跟别人有私情。”
吴军听王叔这么一说,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这小舅娘到底做没做对不起小舅的事啊?
拖拉机驶离了乡间小道,来到了宽敞的大道上。吴军告别了王叔,拦了一辆“摩的”直奔县医院而去。
好一番打听之后,吴军终于找到了小舅娘住的病房。
小舅娘身上插满了管子,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床头柜上的监测器不时发出“嘀嘀滴”的声音。
小舅呢?吴军轻手轻脚的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他找到护士小姐问了问小舅娘的病情。
“你是她什么人?”护士小姐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略带警惕的注视着吴军。
“她是我小舅娘,怎么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得的什么病?我小舅呢?”吴军像开机关枪似的连连问了几个问题。
“肝癌晚期,没多长时间了。”护士小姐的话震得吴军脑门一阵发晕。
“怎么会?她还不到五十岁啊,两个小孩都没有成家,这不是造孽吗!”吴军搓了搓手,不安的来回走了几步。“哦,请问我小舅到哪里去了?”
护士小姐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回忆了一下,“好像去找医生了吧?”
“谢谢”。吴军转身回到了病房。
小舅娘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一床白被单盖在身上,微弱的起伏着。
没过多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瘦弱的男人拿着一张检验单低着头走了进来。
“小舅”,吴军轻声喊道。
小舅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噢,是吴军啦,快坐。”小舅一边招呼吴军坐下,一边去倒水。
“小舅,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吴军拦住小舅,自己倒了两杯水,递给了小舅一杯。
小舅捧着纸杯,神情落寞。
“小舅”,吴军打破了寂静。“这是两万多元钱,路上怕不安全,我把钱塞在鞋子里,这会都有臭味了,实在不好意思。”
小舅摇了摇头,接过钱,嘶哑的说了声谢谢。
病房里又陷入了寂静。
“小舅”,吴军心里有话,实在憋不住要吐出来。他示意小舅来到走廊。
“我刚从村里来,一路听到了不少关于你和小舅娘的流言,我就想问小舅一句话,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如果是他们造谣,我会让他们闭嘴,不能败坏你们的名誉。”
“噢,你刚从村里来的。”小舅重复了一句后又陷入了沉默。
“你倒是快说呀!真把人急死了。”吴军看到小舅这幅怂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是我没照顾好她,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小舅朝病房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吴军满肚子的话都被小舅的轻描淡写给噎回去了。
吴军一气之下离开了病房,准备乘晚班车赶回市里。
“大哥!”一个年轻女孩惊喜的拦住了吴军。
“哦,是小妹呀!你不是在学校上学吗?怎么有时间来医院?”
“今天下午有体育课,我担心我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便请假过来。你啥事来的?这就要走了吗?”
吴军想了想,把小妹拉到一旁的大树下,表情严肃的问道:“小妹,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我刚从村里来,听村里人说你爸妈关系不好,你知道不知道?”
小妹神情黯淡低声说道:“这事我知道,不就是说我爸妈离婚的事吗?是不是还有人说我妈做了对不起我爸的事?”
“那到底有没有这事?”
“我才不相信我爸我妈像他们说的那样!”小妹略显激动的说。
“你不知道,打小我爸就长年在外,一直都是过着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的日子。从海南到内蒙,他和他养的蜜蜂一样,不知疲倦地追逐着花期,听着侯鸟的鸣叫,就那么一路往花开的方向赶过去、赶过去。只有家乡油菜花开的时节,他才会回家呆一段时间。”小妹动情的说道。
“我爸长年在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妈扛着,我和小弟看到她那么辛苦,都劝我爸回家,可是我爸说养蜂比在家务农赚钱,可以供我和小弟上大学,我妈也说我爸是个追花的人,习惯了追花的日子。大哥,你不知道,我爸在外有时也会寄信回来,每次收到信我妈都会彻夜不眠。你说我妈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爸的事呢?”说到动情处,小妹的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吴军看着小妹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连忙安慰道:“小妹,你别哭了,我相信你的话。好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你爸你妈,有事给我打电话。”
病房里,小舅默默的坐在病床里看着病痛中的小舅娘,失魂落魄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偶尔小舅娘眉头蹙一蹙,小舅就会紧张得“呼”的一下站起来。
点滴打完了,天也黑了下来。小舅娘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云芬,你感觉怎样?想不想吃点什么?”
小舅娘看着憔悴的小舅,想笑一笑给他一点安慰,可笑纹刚浮现在嘴角就没力气撑住了。
小舅握住小舅娘的手,手心里满是老茧。
“云芬”,小舅一边轻轻摩挲着小舅娘的手,一边满怀歉意的说:“这些年你一个人操持着这个家,真是苦了你了,都怪我没用,让你一天福都没享到。”
小舅娘轻轻说道:“长清,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虽然我和孩子们在家生活艰苦,但好歹有间房子能遮风蔽雨,有碗热饭吃,而你一个人在外,风餐露宿,比我们苦多了。”
小舅使劲握住小舅娘的手,眼泪溢出了眼眶。
“云芬,我真没用,你在家抚养两个孩子,我不在你身边;爸妈去世时我也不在身边,等我终于想回到你身边陪你时,你又……”小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病成这样,我又没本事让你到大医院去治疗,我真没用!”
“长清,别再为我的病花钱了,我的病我知道,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了,把这点钱留着吧,再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云芬,别说傻话了,我知道你这样做都只是为了不连累我和孩子。”
“啊?长清……!唉,你听我说,我的病已经治不好了,你去找医生说说,我想出院,陪你走一趟追花的旅程。”
“云芬!”小舅把小舅娘的手贴在脸颊,压抑很久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这个久历风雨的小汉子此刻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一辆破旧的小货车缓慢行驶在乡间道路上。
小舅娘浑身裹着厚厚的棉被靠在车座上。尽管身体很虚弱,但她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光芒,眼睛里透露出浓浓的情谊。
一旁的小舅抿着嘴专心的开着车,尽量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使车行驶得平稳些、再平稳些。
前面转过一道山脊,小舅把车停在了路边。
“到了”,小舅指着对面山坡说:“云芬,这里是我最爱来的地方。”
小舅娘在小舅的搀扶下下了车,满眼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坡上开满了野杜鹃花。
“好美啊!”小舅娘苍白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像盛开的杜鹃花。
小舅给小舅娘披上了件大衣,轻轻把她拥在怀里。
“云芬,山里的春天比我们家乡要晚上一些日子,这个时节正是杜鹃花开遍山野的时候。你看,这满山的杜鹃花,红的像绸、绿的像缎,每种颜色都那么好看,合在一起又是那么协调,真像一幅画啊!”
小舅边说边挥舞着手,好像一位正在挥毫泼墨的画家。
小舅娘痴痴的看着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感受着重重山峦散发的美丽,心醉了。
剩下不多的日子,小舅开着他的养蜂车,沿着追花旅程前行,看了半路风景,讲了一些一辈子都没说过的心里话。在一个幽静的黑夜里,在驾驶室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小舅娘安静地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小舅娘弥留之际,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对不起你。来生,我一定作一只蜜蜂,陪着你……继续追花,走完----今生----我俩----没有走完的----路程……(建行咸宁分行 丁芳)
编辑:Administr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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