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天她是不会来了”。吴军自言自语。
吴军口中的她是一位老妇人。
一年前,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妇人拿着一沓诉求材料找到吴军办公室,这个老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算光洁,依稀看得出她年轻时的风姿。
吴军的答复处理让这个老妇人非常满意,从此以后老妇人有事没事就来找吴军说说话。显然老妇人把吴军当成了老熟人一般。
老妇人姓赵,丈夫姓钱,老夫妻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后,老钱撒手人寰。老钱去世后儿子没人管束,染上了毒瘾,几年前因吸毒过量死在厕所里,也没留下一男半女,独剩老妇人一人苦捱光阴。为了排遣寂寞和孤独,老妇人便从农村把正在上中学的姨女叫来留在身边,尽其所能的供养姨女,指望着她给自己养老送终。
这个姨女也挺争气,来到老妇人家没几年,不但学习大有长进,人也越长越俊,对老妇人也是孝顺有加,给老妇人的晚年生活带来了无比的满足和欢乐。可惜好景不长,姨女大学毕业后留在外地工作,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天地,只有过年时才回来看望一下老妇人。那是老妇人最快乐的时候。
姨女每次和老妇人团聚的点滴,老妇人都记在心里,没事的时候就像老牛反刍慢慢回想,细细品味。
每次和吴军说起姨女,老妇人的眼睛就跳跃着光芒,脸上的皱纹都平复了不少。可一旁的吴军却感到心烦意燥。因为这已经是老妇人第N次到他办公室唠叨自己的家事了。老妇人不仅对吴军说,对前来找吴军汇报工作的人也是逮着一个算一个,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有没有时间听。时间一长,单位同事都知道老妇人难缠,一看到老妇人就纷纷躲避,有事宁可电话汇报,也不敢踏入吴军办公室半步,吴军对同事们退避三舍的做法显得无可奈何。有次他曾半真半假的问老妇人,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呢?
老妇人当时就着急了,大声嚷嚷起来:“吴干部,我找你,是因为你是个好人,脾气好,懂得尊重老人,像我的儿子一样。我儿子以前最爱听我说话,每次回到家里,都是这样静静的坐在一旁,听我说话……”说起死去的儿子,老妇人的眼睛就红了。
吴军最见不得老妇人落泪,因为他是个孝子,在家时,只要有时间,他也会陪着母亲说说话,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说给母亲听,母亲并不插话,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从此以后,老妇人再来找吴军说话,吴军即使再忙、再烦,哪怕老妇人说的话他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也会装模作样频频点头,有时还嗯嗯啊啊几声,老妇人说得更加来劲。
“当初啊,我儿子刚上小学的时候挺调皮的,上房揭瓦、上树摸鸟的事没少干,很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有一次,因为一个纸折的飞机被人抢去了,他竟敢和比他高出一头的孩子大打出手,连鼻子都被打折了,血流满面,把其他孩子都吓跑了,硬是把纸飞机抢回来了。后来……”老妇人的表情渐渐变得痴痴起来。
“儿,我的儿啊,你丢下我这个老太婆,一个人早早的去了,老天爷怎么还不把我收走啊!”老妇人说到伤心处就会扯起嗓子嚎哭几声,就像深山里失去幼崽的母狼,声音中透着绝望,令整个办公楼陷入难言的悲怆中。
吴军通常会倒上一杯开水,默默放在老妇人面前。热腾腾的开水熨贴着老妇人的肠胃,滋润着她那颗已经干涸见底的心田,也把老妇人从痛苦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是个好人。”老妇人肯定的说,临走时丢下一句令吴军后悔的话:“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过了几天,老妇人并没有来,吴军稍稍松了口气。又过了几天,老妇人还是没有来,吴军在心神不宁中度过。老妇人失信了,一直没有来找他。同事们看见他纷纷打趣说:“恭喜你了,你总算过上了安生日子。”
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老妇人始终没有再来找吴军说话。要不说这人就是奇怪。老妇人好长时间不来找吴军说话,吴军反而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工作之余还会矗立在窗前眺望街口,那个熟悉的佝偻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老太太会不会出事了?”这个想法一旦浮现在吴军的头脑中就变成了一只黑蚂蚁,不停啃噬着吴军忐忑不安的心。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吴军无法平息内心的挂念,萌发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可是真正想要去见老妇人时,吴军这才想起,虽然老妇人和自己见面不下数十次,但他却从没想到要记住老妇人的住址,听过了随即就像一片枯叶被风打着旋吹走了,根本没有在大脑中停驻片刻。
好在吴军大小是个干部,虽然市直各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一些科长、办事员什么的还有几个熟人。
吴军拜托公安局的一个熟人,请他通过公安户籍系统找一找老妇人的住处。
没过多长时间,吴军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老妇人住在某某厂宿舍”。
吴军带了点水果骑上电动车直奔某某厂而去。
某某厂是个建国初期的老厂,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就像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仿佛随时都有轰然倒下的可能,根本无法跟上经济大潮向前发展。它太老了,早已经落伍了。
吴军来到了厂区。大门两旁用红油漆刷出几个大大的“拆”字,看来这个老厂即将消失。
厂区里的道路虽然宽敞、笔直,但到处坑坑洼洼;这里的绿化率虽然很高,但枯枝败叶随处可见,杂草都快长得比人还高了。十几处高大而破旧的厂房里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让人后背一阵阵发紧,几个硕大的洞口凸显在厂房墙壁上,黑黑的,像怪兽的眼。
吴军一路骑着旧电动车,围绕厂区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人。
这里难道已成了一座鬼城? 吴军心里泛起了嘀咕。
哎!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了。走出老厂大门,吴军不甘心的询问旁边几个正在打麻将的商铺老板。
听完吴军描述老妇人模样后,这几个人说自从这个厂半年前卖给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后,住在厂里的人逐渐搬走了,吴军说的老妇人也不知去向。
吴军不由得替老妇人担心起来。她年纪这么大了,一个人会搬到哪里去呢?
吴军没有找到老妇人,只得失望而回。
一间十几平方米的狭小、阴暗的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中药,一张小四方桌上摆放着一盘未吃完的青菜和半碗稀饭。老妇人此时正躺在冰冷的床上昏睡着。
看得出来,这场病来势汹汹,老妇人苍白的脸庞已成了黄褐色,面颊深凹,花白的头发蓬乱的遮盖了半边脸。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过后,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喊道:“赵妈,赵妈!”
见房间里无人应答,来人更加焦急了,大声喊道:“赵妈,你在里面吗?我是房东,我进来了!”
门被打开了,房间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咳,咳”房东刚进房间,立刻被里面难闻的气味呛住了。“呀!好重的煤气味!”房东连忙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让小煤炉里的火猛的旺盛起来。
“赵妈,赵妈”房东又喊了几声,但老妇人没有反应。
“坏了,坏了,不会是一氧化碳中毒吧?”房东又急冲冲跑了出去。
不一会,急救车呼啸而来,几名医生抬着担架冲进了小房间,简单给老妇人做了检查后,急救车就载着老妇人走了。
房东眼瞅着急救车一路狂奔而去,双手合什道:“老天保佑,她实在是个可怜人。”
医院抢救室里没有太多的声音,只有医生不时发出短而急的一问一答声才打破寂静。
“检查血压”
“血压70”
“心跳”
“心跳50”
“……”
突然,一个医生大声喊道:“病人心跳骤停,血压为零。”
“赶快抢救!”
抢救室外没有一个人。
一个护士拿着一个装满手术器具的盘子为难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找不到病人家属签字,这可怎么办哪!”
“吱呀”,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医生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往外张望了一下。
“小石,病人家属来签字了没有?”
护士小声说:“章医生,我刚才和那个房东联系了一下,她说这个老太婆没有亲人在身边,其他的情况她也不知道。”
“噢?病人情况很不好,生命危在旦夕,你赶快请派出所的同志来吧。”
“好,我这就去联系派出所的同志。”
不一会,老妇人户籍所在地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医院,代表病人家属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
紧张的一夜过去了,抢救室门上亮了一晚的灯熄灭了,老妇人紧闭双眼被护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章医生疲惫的对护士说:“小石,老太太总算抢救过来了,但她身体还很虚弱,你们注意观察,不能有丝毫懈怠!”
“我知道,章医生,你赶快回去休息一会吧,你都累了一晚上了。”小石边说边要离开。
“对了”章医生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小石。“你抽空再与派出所联系一下,问问这个老太婆有什么朋友没有?看能不能请她的朋友来照看照看?”
“好的,我这就去办。”
“叮铃铃……”吴军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你好,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吴军慢条斯理的说。
“请问你是吴军吗?我总算找到你了。你认识赵妈吗?”
“认识啊,发生了什么事?”吴军陡然生出一种不详之感。
“我是医院护士小石,赵妈因煤气中毒正在医院抢救,刚脱离生命危险。她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我们打听到平时她和你关系很好,所以想请你到医院来商量商量她住院事宜。”
“好,我马上来。”
吴军找到单位领导,把赵妈住院的事简单汇报了一下。单位领导也很重视,要求吴军马上去医院了解情况,同时帮助解决赵妈住院的费用问题。
吴军到医院后马上找到章医生了解情况。
章医生刚打了个盹,眼睛里红丝密布,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她猛喝了几口浓茶后好像才缓过劲来,面对吴军的感谢和赞扬,章医生苦着脸说道:“哎呀,你不知道,我们就怕抢救赵妈这样的孤寡老人,风险太大了,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给她治吧,又怕讹上我们,不治吧,出了意外我们担待不起。”
吴军笑着安慰章医生:“赵妈是个可怜人,就是脾气有点怪,你们救了她,她会把你们当恩人。”
“叮”,章医生把茶盖猛的扣在茶杯上,“她把我当恩人,她的亲戚会放过我们医生吗?这样的事我们碰到的还少吗?就在不久前,一个重病患者死在了急救车上,死者家属在医院停尸闹丧,还追打当班医生。那场面……,哼!”
“是啊,你说的这件事我也清楚,最后听说还抓了两个人才把事态平息下来,怪不得网上评论最危险的行业里有你们当医生的。”
“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们的,”章医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天天和这些人打交道,解决不了他们的实际问题,就凭着一点工作责任心,能从家里管到医院里,真不简单!”
吴军讪讪一笑,想解释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护士小石打着哈欠走过来。
“章医生,重症监护室的老太婆苏醒过来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章医生一听马上站起来。
吴军连忙跟了出去。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吴军看到赵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任凭医生、护士在她周围忙碌着,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两行眼泪顺着发髻流下浸湿了枕头。
“老太太,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章医生俯身轻问道。
赵妈木然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吴军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赵妈的样子也觉得心酸,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赵妈怎么了?
很快,赵妈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赵妈,你好些了吗?”吴军走到病床前问候道。
赵妈看到是吴军,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赵妈,你差点煤气中毒了,多危险!”
“没了就没了,总比独木一根活在世上好。”
“你怎么这么说?你不是还有姨女吗?”
听吴军说到姨女,赵妈刚刚平静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
“不要提她,这个没良心的,枉我带了她好几年,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要我了,还不如一个刚认识才几个月的男人。”
也许是心里话憋得太久了,也许是把吴军当亲人,赵妈顾不得病后的虚弱,滔滔不绝的对并不在眼前的姨女口诛笔伐起来。
“你来评评理,我这个姨女在外认识了一个男人,经不住三言两语的好话,就忘了祖宗八代,自轻自贱,伙同那个男人骗我的钱,被我骂了一顿,竟要和我断绝关系。我怎么养了个白眼狼啊!”
赵妈连说带骂的讲了一个多钟头,那劲头让吴军咋舌,浑然看不出是个刚脱离危险的老人。
直到护士小石进来,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才将吴军救出苦海。
临别时,赵妈意犹未尽地喊了一声:“赶明儿你得空一定记要再来啊!”
这一嗓子惊得正在下楼的吴军打了个趔趄。
为了让赵妈尽快康复,吴军隔三岔五的到医院陪她说说话。
每次临走时,赵妈眼里都流露出不舍。吴军只好安慰说:“赵妈,你赶快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像从前那样经常来我办公室聊聊天。”
得到吴军的允诺,赵妈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要和吴军拉勾,吴军只得哄小孩一样顺从了她的要求。
赵妈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一个多星期后,在吴军的接送下,赵妈又回到了她租住的小房子。
“赵妈,你病好了!”
还没等赵妈进门,房东就出现在吴军身后。
“赵妈,有件事实在对不起,从下个月起我要收回房子,请你另外找房子住吧!”
“哎,你怎么能这样?赵妈病刚好,身体虚得很,你让她到哪里去找房子?做人不能这样!”
“你是她什么人?”房东见吴军一幅干部派头,不敢小看,想先探探底。
“我是政府部门的,怎么啦?”
“政府也要讲法律!”房东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街上的混混。
“政府怎么不讲法律了?我告诉你,我每天不知道给多少人讲法律。”吴军刚想给房东进行普法教育就被她一把推开。
“走开,走开,我又没租房给你,从哪个旮旯蹦出你这么个人来?”房东挤开吴军对赵妈说,“赵妈,不是我不通人情,你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又孤身一人,要是再像这次一样有个三长两短,那我这房子还能不能住人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吴军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赵妈拦住了。
“好了,她说的也有理,我收拾一下这就走。”赵妈让吴军在外等待,自己进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很快就拎着两个大袋子出来了。
“走吧”,赵妈招呼了吴军一下,挤过房东跟前,带头走在前面。
房东见赵妈被挤兑走了,有点过意不去,连忙抢着帮赵妈拿行李袋,还一个劲夸赵妈有肚量。
吴军在后面听了脸气得通红,赶上前去一把拦住房东,“不用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赵妈,这个破房子不住正好,阴气太重对身体不好,咱再去找一个宽敞、明亮的房子颐养天年。”
房东一听不乐意了,叉着腰叫嚷起来:“哎,我这房子怎么破了,哪里阴气重?你说清楚!要不是我心好,只收赵妈一点租金,就凭她那点养老金只能睡马路。”
吴军说不过房东,只能充耳不闻闷着头向前。
转过几个胡同,房东聒噪的声音就细不可闻了。走了一会,赵妈叹了口气说:“其实房东平时对我不错,经常和我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日子就一天天过去,我也不觉得闷得慌了。”
吴军看着赵妈落寞的脸不知说什么。
为了帮赵妈找到合适的房子住下,吴军没少跑路。经过多方打听、比较,总算将赵妈安顿好了。
赵妈交完租金和押金后心疼的对吴军说:“这里太贵了,住不起,明天我就去再找一家更便宜的。”
吴军拦住赵妈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光图便宜,要不然我再帮你去申请廉租房,那里的租金比这里便宜多了,还住得宽敞。”
赵妈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就拜托你了。”
申请廉租房可不像吴军说的那么轻松。一番折腾下来,腿跑细了,嘴皮子磨破了,求这家拜那家,好不容易申请下来了一套40多平方米的廉租房。
吴军兴冲冲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妈。可赵妈去看了一趟后却并不高兴,虽然她嘴里没说什么,但就是不着急入住。
这是为什么呢?吴军百思不得其解。
房产局的同志催了好几次,赵妈始终搪塞,弄得吴军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吴军决定乘着赵妈来找自己说话的机会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赵妈,你为什么不去住廉租房?那里的租金比你现在租住的房子便宜多了。”
赵妈被逼急了,只得吐露真相:“吴干部,你为我争取来廉租房,我从内心感激你,但这套廉租房距离市区太远了,我一个孤老婆子住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难熬。”
“可是你现在租的房子租金可不少,每月养老金支付租金后生活就成问题了。”吴军着实替赵妈担心。
“唉,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宁愿把钱花在这热闹一点的地方,还有人说说话。”赵妈固执己见。
真是个顽固的老太婆!望着赵妈离去的背影,吴军忿忿不己,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赵妈又过上了和以往一样的生活,只要有时间,她一准到吴军办公室来,有时和吴军说说话,有时就呆呆的坐在一旁听吴军和别人说话,脸色倒是渐渐好转起来。
吴军以为赵妈会一直这样“听话”,谁知赵妈却突然变得不讲理起来。
“吴干部,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就是要一套房子。如果你这里解决不了,我就去找市委书记去,他要是不见我,我就不走,死也死在他那里!”
吴军没想到平日里一向好脾气的赵妈蛮横起来是这样让人辣手。
“赵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吴军痛心疾首的问。
赵妈的眼睛躲闪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坚定起来。
“吴干部,实在对不起了。”赵妈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吴军办公室,从这天起,这个孤独的背影就一直“坚守”在市委大楼门前。拦车、堵门、举状纸,只要能吸引人们的眼球,这个孤注一掷的老妇人都做得毫无顾忌。
时间长了,市委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人都认识了这个老妇人,各种信息集中到了市委书记的案头上。
市委书记大笔一挥,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分管领导,分管领导又批给了吴军的顶头上司,最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吴军手里。
“唉,看来命里注定躲不开,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吴军无可奈何的看着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面都是领导作出的重要批示。
心病还得心药医。吴军心想,得找赵妈聊聊天,探听清楚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赵妈对吴军的到来很是惊讶,手足无措的收拾起零乱的衣物。
吴军看到里面夹杂着几件年轻女人的时髦衣物便不解的问:“赵妈,来客了吗?”
赵妈闪烁其词:“没……没有,我这里哪有什么客人住?”
这里面有文章!吴军仔细看了看房间:两双高跟皮鞋整齐码放在床边,一个大旅行箱摆放在墙角,几件化妆品堆放在桌子上。
“赵妈,是不是你姨女回来了?”
“啊?你怎么知道?”赵妈被吴军说中了心思,两手不安的绞在一起。
“唉,赵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姨女回来是件好事,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的?”吴军不解,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赵妈却站起身挎着一个菜篮子做出要出门的样子,显然是下了逐客令了。
吴军刚走出房门,身后就传来“砰”的关门声,赵妈却没跟出来。
吴军摇了摇头,只得一个人离开。
刚转过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一位年轻女子,只见她凸凹有致的身材,配上高挑苗条的个头,一步三摇,香风阵阵。
吴军不禁被女子的美貌吸引,回头看了几眼,却看见她直奔赵妈租住的房子而去。
难道她就是赵妈的姨女?吴军来了兴致,于是转身跟了上去。
“姨妈,这大白天的紧闭房门,是不是不欢迎我呀?”女子娇嗔道。
“怎么会呢?”赵妈欣喜的说:“我巴不得你天天,要是能住在一起就更好了。”
“是呀!所以才要你去找政府要房子,要不然还得天天住在这种破地方。”
“唉,雯雯,其实我从内心来讲真不愿意再找政府的麻烦,特别是吴军,他可帮了我不少忙,现在又为房子的事情把他折腾得够呛,看到他就觉得对不起人家。”
“姨妈,他是政府工作人员,帮助咱老百姓是他的本份,不帮,我们就去市委书记那里去告他,让他也不好过。”
“唉,不说他了。”赵妈上下打量着雯雯,说:“又去做美容了?你也不小了,要学会过日子,别大手大脚的花钱,攒点钱找个正经男人嫁了,姨妈我就不必老着脸皮到处求人了。”
雯雯边照镜子边应付着说:“姨妈,广告里说得多好,‘女人就要对自己狠点’,不趁年轻美丽打扮一下自己,难道要等到你这个年纪?不过,姨妈,你要是打扮打扮,肯定会把那些老头们迷得神五神六的。咯,咯,咯。”
“你这个鬼丫头,竟然寻起你姨妈开心来了,真是该打!”
“哈,哈,让我说中了吧!”雯雯一边笑一边往门外跑。
“哎哟!”刚跑出门口的雯雯一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我家门口?”雯雯一把推开身前的男人质问道。
“你就是雯雯吧?我就是你想去市委书记那里告状的吴军。”
“啊!”雯雯涨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对门里喊道:“姨妈,姨妈!”
赵妈梳理了一下头发,走出门口对吴军说:“吴干部,你全知道了!是的,我对你说了谎,这是我的不对。今天我就把话对你说清楚。”
赵妈顿了顿说:“我姨女想回来和我一块生活,我总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百年之后,这套房子就留给姨女,就算是我对她留下的一点念想。”
吴军看了看雯雯,把赵妈拉到角落小声说:“赵妈,你想申请政府的经济适用房是符合规定的,我会替你想办法。但我觉得你这个姨女靠不住,想用房子把她拴在身边的想法只怕会落空。”
“不会的,雯雯是个好孩子,她说要替我养老送终的。”赵妈坚定的摇了摇头。
通过吴军的全力协调,在市委书记的过问下,赵妈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经济适用房钥匙。
这套房子三室一厅,坐北朝南,非常宜居。整个经济适用房地处风景秀丽的城市中央公园附近,是政府十大惠民工程之一。
吴军将房产证放在了赵妈手中,说:“赵妈,这套房子来之不易,你一定要自己保管好。”
赵妈点了点说:“感谢吴干部,要不是你,我也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你放心,我和姨女一定会把房子当心肝宝贝一样对待。姨女在我身边,我就不孤单了,以后我就不会再没事找事的去找你麻烦了。哈,哈,哈。”
赵妈的舒心日子没过上一月,姨女雯雯不辞而别了。
“这孩子不知在外做什么?完全没有当初的性情,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了。”赵妈又坐在吴军办公室里,嘴里不停的唠叨着。
吴军同情的看着赵妈。这才过了不多久,赵妈原本半黑的头发就变成全白了,零乱的垂在耳边。
“赵妈,你先别着急,有事慢慢说。”
“吴干部,雯雯离开两天了,招呼都没打,手机也关机了,真把我急死了。更让人担心的是,今天有个男人找我,说我的房子现在成了他的了,要我马上搬走。真是莫名其妙!”赵妈又气又急的说。
“有这事?”吴军攒紧了眉头。
“这事有蹊跷!”吴军拿起电话拨通了房产局。
放下电话后,吴军长叹了一口气说:“赵妈,这件事挺麻烦的。”
“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赵妈,这事简单的说就是你姨女把房子抵押给了别人,借了二十万元,如果这笔钱还不上,这套房子就真成了别人的。”
“怎么会这样?!”赵妈一听就急了,猛的站起来,但眼睛一黑又瘫倒在沙发上。
“赵妈,赵妈!”吴军连掐带摇,总算让赵妈缓过气来。
赵妈抓着吴军的衣服说:“吴干部,你给房产局说说,这套房子是市委书记特批给我的,我没签字谁都拿不走!”
“唉,赵妈,问题就在人家房产局有你签字同意抵押的合同。”
赵妈一听,傻了眼,紧抓住吴军衣服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我明白了”,赵妈咬牙切齿的说:“前不久,雯雯说她做生意要贷款,因为我是她的监护人,所以拿了一个合同要我签字。我也没多想就签了,谁想到她竟然欺骗我,将房子抵押出去了,这叫我以后住哪里哟!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赵妈,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雯雯,要她把钱还给别人。”
“可是她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她。”赵妈为难的说。
“赵妈,你要马上报警,就说雯雯涉嫌诈骗,通过警察就可以很快找到她了。”
“报警?不,不,不,我不能报警,那样雯雯就毁了。”赵妈无力的说。“谢谢你了,Z干部,你是好人,我给你添麻烦了,再见!”
望着赵妈远去的背影,吴军只觉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得紧紧的,生疼生疼。
赵妈又过上了租房的漂泊生活,不过她一直都没再来找吴军了。反倒是吴军偶尔在城市中央公园散步时看到过赵妈孤独的身影,她在经济适用房小区门前徘徊,眼睛飘忽地望向三楼,那里曾经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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