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曲在城中闹市区半个多世纪的县医院,在东北郭的依山傍水处舒展了身肢,时值二0一二年岁尾。雅致巍峨的楼群,公园般开放式的场院,庄严恢宏的气派,煞是叫县人欢欣。
年后一个细雨绵绵的春日,我和一帮文友受邀来到这里。儒雅的张祖德君娓娓介绍,手指在键盘上灵巧跳动,图文并茂的把整个医院的前世今生、沧桑巨变、部位功能设置、十八般兵器,解析得条缕分明,我们为家乡的人文进步感奋。讲到治院理念,张君角色倒置,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谈对人才的渴求,对高境界医德医风的膜拜……话语古道热肠,至情至性,我不由再次注目这位作为院长、专家的赤壁人。
能写点什么呢?实话说,这是个少有诗情美感的所在,健康人甚至为之忌讳。来往寄住的是悲苦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仁慈的救治也充满了刀光剪影和血腥,幸福的降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声,稚童惧怕医生护士,甚于荷枪的警察。
真该写点什么!为这座护佑桑梓百姓健康和生命的殿堂,更为在这里日夜忙碌的白衣天使。我的儿女在这里呱呱坠地,年迈的双亲经常来此祛病除疾,春秋数十载,这里挽留了多少亲情和爱恋,成全了多少拳拳孝心,枯萎终成萌发,绝望化作欢欣。于病疾缠身的大众,这里远重于信徒心中的佛堂道场,诺亚方舟,没有虚幻的精神麻醉,却是实在的人间救赎。
十二岁那年在乡间,正是伏月,我得了一场怪病。每天高烧灼人,头痛欲裂,天地在眼前翻转,旋即寒冷彻骨,浑身抽搐,数重棉絮也压不出一丝暖意。乡村的汤药无济于病,一连旬日,周而复始。少年的我对世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连天亮前的鸡啼也闻之惊心。
泪眼不干的外婆颠着小脚去了远处的公社医院,那时候的乡村都有来自城里科班出身的医生。中午时分,外婆身后跟来了满头大汗的白衣人,他放下药箱,拽过竹椅坐在床头,操着异地口音细细间诊。起身时,他取了小包黄黄的药片,轻摩着我的头顶,话语温软:“孩子,是疟疾,吃了药不碍事,记着,以后有病及时去医院。”说罢,推却茶饭,在烈日下匆匆离去。
第二天,我病症全无,顿觉日朗风清,为此,我终生记住了他的名字和那张棱角分明、清瘦的脸;为此,日后我执意找了个做医生的妻子。
医者,仁者仁术也,古来社会以良相良医并论。轩辕帝医济天下,神农氏遍尝百草,医道是中华古文明的源头之一。在官阶森严的封建社会,人们尊称医生为大夫,连江湖游医也唤作郎中。我们这辈人部曾熟读过当代开国领袖写的一篇祭文,是纪念一位殉职的异国医生。为着他救死扶伤舍家国的情怀;对医术精益求精的孜孜追求;满腔热忱忘我的工作态度,文中称他是一个高尚、纯粹、有道德、脱离了低级趣味、有益于人民的人,把他的精神总结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多么绝对的赞誉,伟人不惜与之毕生骂行的辨证法相悸。
记得那年初上庐山,我竟傻傻的询找一个叫董奉的医生的踪迹,渴望见到那片蔚然壮观的杏林。普济苍生,分文不取,唯愿人间杏白桃红,时光逝去一千八百年,可敬的贤者,您在哪里!
健康乃人生之根本,祛病除疾是医院的核心价值,驱除病魔要靠内行的良才圣手,高超的医技源自敬业、勤奋、钻研、培训,庸官误国,庸医误命,拒绝平庸应是医者的天性。在愁云笼罩的床房,一脸真诚微笑就似一缕拂面的春风,爽贴的人文关怀也是一剂沁人心脾的良药。
眼下社会医疗保障制度尚不健全,大多数人家也不宽裕,当患者把痛苦的脚步和求助的眼神投向医院时,他们从怀里抖抖索索掏出的,也许是婴儿的奶粉、子女的学费,乃至阖家老小的全部生计。我知道,医院并非慈善机构,医生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医疗领域的
圣洁,在于她能于光怪陆离的商品经济中,自觉摈弃市场化的操作,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人们憎恶人间病魔,也痛恨社会腐败,我不敢相信,在这万古风浩荡的空间,有终日杀菌消毒的环境,也会让红包、回扣、轻慢、冷漠的“病毒”横行。果真如此,人们真该悲哀,这个社会的腐朽将无可救药。
我听过一个叫李文霞医师的事迹,他的名字已镌入共和国的英模谱。人们笑谈,此君其貌不扬,却是邑内一尊实实在在的守护神,值得供奉;我看过一个叫刘慧敏护士写的文字:戴燕尾帽的姑娘在病房的穿梭中红颜渐褪,见惯了世间的大悲大痛,依旧保存着温存、敏感、细腻的心灵。文中流露的那种怜惜患儿的母亲情怀,让我感概不已。
我仰望着高耸的医院大楼,期盼并且相信,白衣天使们会为她注入崇高精湛和煦的医德医术医风的灵魂。春阳暖暖,爱意融融,家乡的土地上,也会出现那片蔚然壮观的杏林。○甘振雄
编辑:Administra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