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父亲回家

　　壬辰夏秋之交，农场老职工石麦冬的一些状况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躺在医院病榻上的石麦冬，更是思绪万千，深深体会到：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孤独，而是在不该孤独的时候孤独。

　　石麦冬一生养育了四男一女，此时，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儿女去看他、去照顾他。这就是农场的人们议论的中心，而且还有人传说，就是石麦冬死了，儿女们也不会为他送终。

　　石麦冬的事引起了农场党委陈书记的关注。办公室朱干事向他介绍了一些基本情况。

　　原来，石麦冬没什么文化，但有着一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四十年前，他是农场最年轻的“东方红”拖拉机手，还一个人看守两台八十匹的抽水机，有技术、有待遇。加上身体魁梧帅气，一声“师傅”喊到老，很“吃得香”。儿女们在他的“光环”下，个个都是意气风发，抬头做人。

　　无巧不成书。石麦冬还是朱干事的救命恩人。四十年多前，朱干事还是个小学生。那年夏天酷署难当，朱干事和一个小伙伴到野外去抓青蛙。朱干事提着一盏马灯、穿着一双拖鞋，不幸被毒蛇咬伤。在茫茫长江边上大呼救命。正巧，石麦冬在远处的机泵站值班，听到喊声，就迅速奔了过去……朱干事说起这件往事，动情地说：“救命恩人啊！”，“要是没有石麦冬，不说生命攸关，恐怕这条左腿也就没了。”

　　朱干事还说了一个故事。石麦冬的次子平郎高中毕业后，分配在农场机务队工作。早年看电视需要架设室外天线，邻居但师傅那天电视天线被风吹歪了，请平郎帮忙，平郎二话没说，帮但师傅架好了天线，没想到黄莲树的木质非常脆弱，在下树时，一根树枝折断，平郎从树上摔了下来在医院抢救过程中，不幸英年早逝。中年丧子让石麦冬悲痛不已，但石麦冬却婉拒了但师傅的一切赔偿，时至今日都是众人皆知的美谈。

　　听了朱干事的介绍，陈书记想：这么样的一个好人，到了晚年，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在农场，没有人不说石麦冬不是好人，但进入老年的石麦冬脾气变得爆燥起来，性格也变得固执而古怪，时常对子女提一些很苛刻的要求，指责、抱怨他们生活中的一些日常小事，并时常威胁伢们要离家出走。

　　多年后，子女们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夫妻恩爱了几十年，但石麦冬六十多岁时就已和发妻办理了离婚手续，从农场到市区租了一套民房，后来还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只是母亲独自忍受着这一切，未向孩子们提起。儿女们几乎愤怒了，在长辈的玩笑中、在强大的社会压力下，纷纷发表“声明”，甚至扬言断绝父子关系、不为老人送终等等。

　　2012年立冬，石麦冬因病医治无效逝世。噩耗传来，发妻肖氏首先来到了长子家里。古人云：长子当父。令肖氏没有想到的是，儿女们早就集聚在了这里，大家沉默良久，相对无言。灯光下，大家隐隐看到风烛残年的母亲眼里满是浊泪……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突然，孙女燕燕手中的手机传来的一首歌曲打破了一时的宁静。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那拉车的牛，父亲是那登天的梯……”

　　没有谁去制止，一家三代静静地听着满文军那饱含深情的演唱。这是长子传传的有意而为。常言道：无不是的父母。父亲虽然在进入老年抛妻别子，再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但毕竟养育了五个孩子。自己坐在父亲伟岸肩头的情境总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父亲病重期间，他曾背着弟妹们去医院照顾了一段时间，发妻肖氏也曾悄悄来到医院，远远地注视石麦冬的病房。在医院楼下院子里，母子二人都互相感受到了对方那颗受伤的心在颤抖，同时也感受到父亲的迷失似乎得到了对方的谅解。

　　……

　　“传传，明天去把你爸爸接回来吧！”

　　沉默良久的肖氏终于说话了，儿女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曾经迷失了的父亲，儿女要来接您回家……

　　我们当无比珍视、无比感恩那些可以让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对镜自照的人们。先人的智慧或是愚顿、成功或是败落、或名垂青史、或遗臭万年、或风声水起，或绝尘而去，都是对后人真情的教化……

　　（陈晓） （作者单位：赤壁市黄盖湖镇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