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单

熊君红

“叮铃铃”第三次电话响铃，张勇抓过听筒：“喂喂。”

“我……”电话里是一个男人吭哧吭哧的声音。张勇看了一眼挂钟说：“八点差二分，正好我还没下夜班。快讲！”打电话的男人名叫王烁，说被人骗走了五万多元。张勇霍地站起身，抓过桌上的帽子往头上一扣说：“这么大个数字还磨叽个啥？”

张勇是东城派出所所长。值夜班的队员小陈昨夜胃痛，张勇接到电话赶过来顶替。

“你到所里来做个笔录。”张勇说。王烁声音沙哑，告诉张勇他在外省出差突然病倒住院，一时半会来不了东城。张勇问他是如何被骗的？王烁支支吾吾不肯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啥不好讲的？”张勇说，“你不说可就追不回了，只能买个教训！”

王烁今年35岁，还没处对象。家里人急得团团转，到处托人给他介绍女朋友。都没看中。王烁说相的都不是他心仪的女孩。

几个月前，王烁到东城办事，在玛利亚酒店住宿。夜里无聊，打开微信摇一摇，摇到一个女孩。女孩文字了得，语音甜美。两人聊了整整一宿。从此，王烁不再相亲，与家人说网上聊到一个心仪女孩，名叫小梦。家人说网上的不靠谱，叫王烁不要在网上谈恋爱。可王烁的一颗春心已经荡漾，他觉得寻寻觅觅，没想到她在密密麻麻的网中笑着等他呢。

捧着手机谈了一个多月的恋爱。王烁说两个县挨得这么近，想接小梦去他家乡游玩一下。小梦说近来工作忙，天天加班到深夜，不方便走。又说等过了年再去。王烁想自己去看看她。小梦说两人才接触呢，再说妈妈也管得紧。微信发来的文字像水蜜桃，语音发出的娇羞笑声，把个王烁像喝了甜米酒一样。一来二去，两人在网上交流了三个月。

一天，聊着聊着，小梦突然哭泣起来。网络这头，王烁的心碎了一地。左问右问，发红包哄她。她才说是妈妈病了，住院交费还差四千九百多元，手头的钱定期一时半会取不出来，这可怎么办？王烁二话没说给小梦打钱五千元。小梦激动得直呼王烁哥哥，嘴巴像抹了一勺蜂蜜。后面隔三差五找王烁借钱。

这天，王烁收到一笔奖金，喜咪咪想告诉小梦，发现微信被拉黑。拔打电话，找不到小梦的号码。王烁的心一紧：怎么没找小梦要个手机号码呢？赶紧打开微信账单一看，不得了，前前后后一共借给小梦五万多元。光有记录，找不到人也白搭啊。

张勇问：“有视频或者照片吗？”王烁小声说：“视频过，小梦很美。”随后，加上张勇微信工作号，发来一张小梦的照片。照片上的小梦，烫着微卷的披肩发，面容精致，是个漂亮女孩。

小梦狡猾，照片去掉了位置定位。不过，张勇请技术科同事一番技术操作，查到照片出自玛利亚酒店附近。

张勇对玛利亚酒店一带太熟悉了。那边有个城中村，叫和田路。前几年，卖菜的、摆地摊的，小吃烧烤靠杯酒，摊位一个个背靠背、手拉手。人穿行里面得侧着身子吸紧肚皮。这样的环境，张勇为追查几起酒后斗殴，一度令他头痛。十几条横七竖八的小巷，张勇硬是用脚步丈量了十几遍，闭着眼就能摸到张三李四家。

放下电话，所里的同事陆续进门。张勇交接好工作，带上两名队员换上便衣出门。

一行三人将摩托车停在路口停靠点。忽然，街对面一个外卖小哥的举止吸引了张勇的目光。小哥左看右看，鼓捣一辆电动摩托车，随即又去边上摩托车鼓捣。飞快取下一个物件，放进黑色塑料袋抱在怀里，紧跑几步跨上一辆摩托车，快速驶离。张勇跨上车飞快追上，喊停车，扑过去按住小哥。小哥承认还盗了三台电动摩托车电池。

小哥被带走时，趴在摩托车上，抱住后备箱不肯松手。张勇走上前：“你的车子和物品，我们都会给你保存完好。”

“还有最后一单没送。”小哥扭头看着别处，喉头哽咽，“我妈胃癌住院等我……”

张勇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轻声说：“我替你送。”

和田路72号。张勇敲门。门开，一个卷发披肩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张勇一愣——卷发、年轻女人，像小梦的影子。女人伸手接外卖，抬头看见一张威武面孔，女人连外卖也不要，往楼下飞跑。张勇回手一抓，抓到一把卷发。卷发脱落，是一个光头中年男人。

“咔嚓”一声，中年男人看见一道寒光飞向自己手腕，身子像一堆烂泥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