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深处的星空

■郑歌

每个人都曾经有过仰望星空的感受。

试想是在某个夏日的黄昏，在温凉而舒适的微风吹拂中，在即将成熟的麦穗的甜香里，你一人走向那暮色中的田野，然后挑选一个洁净的田埂坐下，让自己一颗被白昼的杂乱和喧嚣所惊扰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就在那地平线的上方，你看到一颗最大的黄昏星在亮起，它是那么大，那么美，几乎完全吸引住了你的目光。那星光是如此柔和、神秘。你紧紧地盯住那星星，仿佛你能听到它在说话，在向你倾诉。那晶莹的、跳荡的星光也就像是一首清澈优美的小夜曲。接着，更多的星星出现了，一颗，两颗，十几颗，上百颗，像是一些小小的精灵，它们从那深蓝色的天幕上浮现出自己的脸庞来，从西到东，从北到南，在几分钟里就布满了整个天空。这时，一条白色的道路也横过天宇，像一个虚拟的圆环围绕在田野、村庄和树林之上，那就是我们正置身于其中的美丽银河。面对这样的奇迹，每一颗敏感的心灵都会震惊、叹息和陶醉——无限世界的宁静和美就这样赤裸地袒露在你的眼前，在那一瞬间，你的心灵也会随着那闪耀的星光向着宇宙的尽头飞奔而去。

星空之美并不只在夏日才有，在春日的桃林里，在秋季的红枫间，在冬雪的映衬中，随着时间和季节的流转，星空也会为你展现出她的千姿百态。伟大的艺术家们把星空之美转移到画布上，写进诗章中，变化成和谐的音符，以抒发自己永生的愿望和对人类终极的关怀。

星空之美，美在遥远，美在神秘。由于它的遥远，我们也许想到，在我们卑微的人类世界之外，还有更大的并不依赖我们的意识而存在的宇宙，而在我们凡俗的生活之上，还有一个更纯洁、更晶莹的也许是更人性的美好生活。这样的生活和境界也许才是更值得我们追求的。我们绝非全知全能，面对浩瀚的星宇，即使是最博学的天文学家也只能承认自己的无知。

那些迷醉于星空的人是幸福的，而同样幸福和欢乐的还有另一类人——他们也许并不经常地去仰望星空，却总是一如既往地关怀着自己所立身的大地。在这些人看来，星空虽然绚丽多彩，但它们却并不能够和自己切实的生存相近。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们不好高骛远，而只是执着于现实和现在。

即使是最绝对的物质主义者和享乐主义者也无法否认人类对高远精神生活的追求。星空之下的漫游者给我们打开了天堂之门，他们用自己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告诉我们，虽然我们的生命低微而贫贱，但它也可以和最崇高的事物在一起，如果你一直怀着美好的理想，那么你就终归有机会去实现。在这广袤的宇宙中，一个人的存在并不孤单，从远方射来的一束星光中，你可以聆听到千秋万代纯洁心灵的呼唤；而那些盲目的巨人们，他们沉重的脚步则走遍大地，他们透视人间无处不在的罪恶，也让你重新认识你自己，省悟到自己灵魂深处的野蛮和虚荣。同时，在那些痛苦的呻吟里，在那些绝望的呼号中，你还能感觉到另一种温暖和抚慰，另一种决断和勇气——当你即将被生存的困境所压倒，无力再踏上那暗夜中的迢迢征途时，那些伟岸者就将大地的力量从脚底传输到你的背上，让你大声喊出“不！”，让你将这漫漫长夜的旅行进行到最后一刻。

头顶是天空，脚下是大地，我们的生命也就一直绵延在这地平线上。一切都很重要，一切也都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在爱，在生活，在为自由和美丽而抗争，这样的生命就应该是有意义的。不错，假如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我们也能在繁密的星空间寻找到大陆和海洋，而假如我们有伟大的理想，透过脚下的土地，我们自然也能望见那闪耀在这颗行星另一侧的灿烂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