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老石匠

　　这个老石匠是我等七个兄弟姐妹的父亲，以及30多个孙子曾孙的阿公太公。
　　这个老石匠已经过世十余年了，现在他躺在鄂南一个叫磻溪的山村的黄土地下。他的大多数亲人现已离开故乡。如果人死了真的有灵魂，或许他的灵魂时常感到寂寞。
　　值得他欣慰的是，所有亲人经常会谈起他。他还能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亲人的梦中。
他老伴的梦
　　早晨7点多钟，我正缩在被窝里为几点几分起床精打细算，手机突然响了。很不情愿地打开手机，我听见母亲的声音。她说清明节快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我说还早呀。她说，这伢崽，你有一年没回去了，早该去你阿爷坟头（我们当地儿子叫父亲叫“阿爷”）插点花，磕几个头了。唉，我昨日晚上又梦见他了：我正提着猪食去喂猪，却看见他坐在老家大门口吸烟，他脸色发黄，骨瘦如柴。我就问他你吃了吗？他却说我已经饿好几个月了，然后，他就要与我吵架……哎，我说不来城里住的……接下来，手机里传出哭音。
　　我坐起来提高嗓门说，娘，一大早不说这些呀，我已经计划了，到时候一定回去。上班的路上，我心里这样想：虽然父母亲吵吵闹闹过了半个多世纪，其实他们的爱情很深啊。
他女儿的梦
　　那天我去姐姐家吃饭，无意中说起我岳父中风的事。姐姐突然就哭起来，她说，你岳父有几个好儿子，一中风就送到医院，结果治好了。阿爷那年中方却没有及时送到大医院治，要不然他现在可能还活着。我也很难过，我何曾不这样痛惜。父亲是在给别人家凿墓碑时中风的，他倒在满是雪雨泥泞的地上，缩成一团，半天才被人发现。
　　我说姐你别说，只怪那时候大家都穷。
　　姐眼泪汪汪地说，前天晚上我梦见父亲挑着工具篮，一跛一拐地走在老家门前的小路上，我跑过去问，阿爷，不是说你死了的，怎么没有死啊。他就摸出一颗糖来给我。他说我还健着呢，一担可以挑300斤……你说这是怎么咯，我竟然做了这样的梦。
　　我知道，爱是可以超越时空的，但我没有用如此书面的语言去向姐姐解释。
他孙女的梦
　　我有一个侄女嫁到了浙江。她阿公活着的时候很喜欢她，因此也让她在自己家里一直长到九岁。
　　她阿公去世的时候，她远在浙江，只能在千里之外对着“湖北方向”哭。从此心里就有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缺口。
　　如今，她一家三口来温泉定居了。一次，她和我一起上街办事，无意中遇到一个拖板车的老人。她突然打打我的肩膀说，叔，你看看那个老人家，他是不是阿公呀？！我们都吃惊地看着那个老人：他身材高大，削着光头，打着补丁的衣裤短了许多，那形象真是太像了。我们都楞在大街上，仿佛进入了梦境。
　　随后，侄女说她回家乡之前的晚上做了一个梦，她看见家乡的老屋因为漏雨垮了一角；她阿公正忙着在屋顶上盖瓦，但他没有带斗笠，全身湿透了……
　　我说，走吧，注意路上安全。其实我梦见父亲的时候更多。我无数次梦见我走投无路时，父亲正在前头为我引路，他永远是四五十岁时最健康的模样。  邓昌炉　（市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