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栖居（组诗）

○　邓昌炉

月照香城

当一轮明月点亮淦河

香雾如梦，浪漫了一座城

清辉漫处，桂瓣落衣衫

夜风拂过屈子楚辞一样的长须

在他行吟的江畔，早已暗香浮动

继而掠过宋之问的唇边

让每一片花瓣都印着诗行

连脚下石阶，都浸着千年墨痕

假如你有王维般的闲逸

便听得见金色音符，在空气里跳动

落花的节奏，慢了整座城——

先是老桂树下的摇扇，慢下来

再是广场卖桂花糕的吆喝，慢下来

然后是滚烫的车轮，慢下来

慢啊慢，都慢成五线谱里的音符

让每个人都在花里跳舞，每一步

都踩着小调鄂南

这香味好醇，由它酿造的月光，

粘得住吴刚的斧头，化得了

嫦娥的爱恨——

她也是醉了，一万年仍在抛洒花瓣

抛满了弯弯淦河的百里画廊

爱上了人间烟火

你看，那淦河的波光里

全是她回眸人间的眷恋

其实，这是离家最近的时刻

我们在花间信步，顺便轻摇桂枝

将露珠与香息，一同收进行囊

家里的陶罐插着新采的桂花，晚风一吹

连梦里都飘着细碎的黄金

我们逐香而居，门扉开合时

总有香息跟着，进进出出

血脉里香气缭绕，像母亲缝补的线

一头拴着门前的桂树，一头拴着诗和远方

我们向善向美，花好月圆

共守一缕芬芳的乡愁

野花点亮的山坡

山坡在寂静中苏醒

野花如灯，逐一点亮

每一朵都是自为的存在

不言不语，却又热烈奔放

风轻轻掠过

不问来自何方，去向何地

只在这片刻的交汇中

感受这野花的自由

阳光洒落，无差别地照耀

不论是被赞誉的，还是被遗忘的

都在这一束光里找到自己

每一次绽放都真真切切

有人在这山坡上站成一朵花，

见山是山，见花是花。

无需定义，无需指使，

此刻存在，便是一切。

我要种一片桃花

从明天起，我要种一片桃花，

南山之南，阳光满坡。

让篱笆和狗各归其位，

让锄头和斧子各司其职。

从明天起，我要种一片桃花，

像父亲那样痛快地除草、翻地，

顺便摆好祖辈散落的遗骨，

让每一粒种子回归泥土。

从明天起，我要种一片桃花，

用晨露煮一坛桃花酒，

然后让春风请来蜜蜂蝴蝶，

请来老子、庄子、海德格尔……

从明天起，我要种一片桃花，

用每一个故人的名字命名一株，

无论是我爱的人还是爱我的人，

无论是我恨过的人还是依然恨我的人。

从明天起，我要种一片桃花，

学会做一个健忘的人，

用指头做加法，用心头做减法，

只要桃花朵朵，不问果子收成。

从明天起，我要种一片桃花，

面若桃花，心似大海，

祝每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祝每一个无情人有个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