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画陕西：黄土高原上的文明印记

四月的春风里，我从咸宁启程，奔赴心中久仰的陕西。六日行程，步履匆匆，却在我眼前展开了一幅幅厚重的历史画卷与壮丽的自然图景。黄陵的肃穆、宜川的激荡、延安的峥嵘、西安的雍容，连同始祖的召唤、红色的记忆、黄河的咆哮、帝王的遗踪、古塔的静默、城墙的巍峨，乃至一碗碗南北交融的面食滋味，都深深烙印于心。归来后，胸中丘壑难平，遂欣然展纸泼墨，将所见的陕西，以画代言，倾注笔端。

一、壶口：天河落处见清奇

抵临宜川壶口，正值黄河枯水期。想象中的万马奔腾、浊浪滔天并未呈现眼前。水量收敛，瀑面不广，竟显出几分清冽。河水并不昏黄，反透着一股清澈，让人意外。

亲临其境，方悟壶口之妙。宽阔河床中央，鬼斧神工般裂开一道深邃的沟壑，仿佛大地之壶的窄颈。浩荡河水至此，骤然收束，从高处跌入这深逾十数米的“壶中河”，顿时湍急汹涌，势如奔雷。虽无丰水期的磅礴，却别有一种力量凝聚的奇崛。

眼前的瀑布局部，未能激起我挥毫的冲动。转而，我铺开长卷，勾勒壶口全景。两岸苍山如铁，分峙晋陕，大河蜿蜒其间。想起当日所观黄河三维影片，上游星罗棋布的湖泊如明珠散落。心念一动，笔下竟将壶口黄河染上了几分江南水韵——清流激荡于雄浑山峡，刚柔并济，自成气象。（见图一）

二、陕北行：黄土新颜辨旧踪

车轮碾过陕北高原，眼前的景象颠覆了我根植于影视作品的固有印象。满目并非想象中的黄沙蔽日、沟壑纵横。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绿意，青山叠翠，生机盎然。更令我讶异的是，那标志性的黄土窑洞，竟难觅踪影。

直至南泥湾，才见几排“窑洞”。走近细观，却是钢筋水泥的仿制品，徒具其形，失了那黄土的体温与岁月的包浆。真正的窑洞，只在杨家岭、枣园那些中共中央旧址得以遇见，它们静默无言，已是凝固的红色文物。

延安城更是面貌一新，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与平原都市无异。那“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背景里的黄土高坡与星罗棋布的窑洞，仿佛被时光悄然抹去。

环境的巨变令人恍惚：若无了黄土窑洞，陕北还是那个陕北吗？所幸，大地雄浑的骨架犹存，沟壑梁峁的肌理未改。偶见点缀其间的现代“新式窑洞”，虽非原生，却也聊作慰藉，成为我笔下“陕北”不可或缺的点睛之笔，免却观者之疑。

三、长安回望：古城墙下觅新韵

西安，十三朝古都，历史沉淀厚重如斯。可入画的胜迹俯拾皆是：大雁塔的沉稳，小雁塔的秀逸，兵马俑的雄浑，贵妃汤池的旖旎……初时构思，欲将这些明珠串联于一幅六尺长卷之上。然而，铺陈开来，终觉零散，失了古城的魂魄与整体气韵。

几番思量，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巍巍古城墙上。四十年前擦肩而过的遗憾，此刻终于得以圆满。当年残缺颓败、拒人千里的墙垣，如今已修复如初，雄姿重现。下榻之处，距东城墙仅一箭之遥。抵达当晚，我便迫不及待，花了五十四元，登临其上。此后三日，每日清晨必至城墙根下，踏着晨曦，感受这古老脉搏的律动。

立于城垣，俯瞰四方，格局了然：紧邻城墙的环带，清一色是青砖黛瓦的明清风格建筑，古韵盎然，间有文物点缀其间；城墙之内，方是现代西安的繁华街市，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幅《古城新韵》，便以绵延的城墙为主体，远处的骊山为背景，山岚氤氲间，隐约可见华清池的汤烟与兵马俑军阵的肃杀，历史与现实，在此悄然交融。（见图三）

四、轩辕庙：心香一瓣祭初祖

行程的首站便是黄陵轩辕庙，归家后理应首绘此卷。然而，面对中华人文初祖的圣地，我竟迟迟不敢落笔。庙宇的每一处设计，都蕴藏着深意：广场铺陈的五千枚秦岭河卵石，象征着华夏五千年文明长河；轩辕桥通体由福建花岗岩砌筑，不见半分现代钢筋水泥的痕迹；通往庙堂的九十五级台阶，更是暗喻着“九五至尊”的崇高。

敬畏之心，让我拘泥于形制的精准，生怕有丝毫亵渎。直至完成西安古城图卷，胸襟豁然开朗。艺术的至高境界，岂在毫厘毕现的形似？心领神会，得其神韵，方为真谛。于是，我释然提笔，不再囿于原貌的复刻，而是以心中对始祖的崇敬与对文明源流的感怀为墨，让轩辕桥横跨心河，让九十五级台阶化作通往精神原乡的云梯。笔走龙蛇间，始祖的圣灵与民族的根脉，已在神韵交汇处，巍然屹立。

六日陕西行，是眼界的开拓，更是认知的洗礼。画笔所及，不仅是山水形胜、古迹遗存，更是这片黄土地孕育的文明密码与生生不息的精神图景。纸上山河，心中印记，此行不虚。见图四：

文／陈金鹏（咸宁人社局）